今天你“迫害”别人了吗?
前两天读王小波的短篇小说《绿毛水怪》,有一个场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陈辉在教室里偷偷看高尔基的小说《在人间》,后来被教导主任发现,主任把他拎到办公室,狂骂了一顿,骂他思想堕落,骂他看“黄色书籍”。还好途径的校长向主任介绍了这本书的作者——伟大的无产阶级作家高尔基,主任才放陈辉过身。后来陈辉感叹到:学校就是这么对付我们,看谁稍微有点与众不同,就要把他扼杀、摧残,直到和别人一样简单。
读到这里我鼻子一酸,我们今天的社会不也跟陈辉的感叹有一般相像吗?不过迫害者不再是学校,而是广大的普通民众。看到男孩子身上有纹身,不行,他一定是个痞子;看到女孩子穿的露一点出门,呀!打扮给谁看呢;甚至看到朋友圈里别人的背单词打卡,都要好好揣摩一番当事人的动机。真是闲的蛋疼。
看谁与众不同就嗤之以鼻;看谁与自己的生活行为方式不一样就吐槽别人,甚至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倾向。他们虽然没有在生理上迫害别人,但还是让人很不好受。不要以为上述的这些人离我们很远,他就是我们身边的朋友,有时甚至就是我们自己。
普通人的迫害危害虽小,但汇集起来往往也会造成悲剧。图灵就是悲剧之一,图灵是一位天才科学家,二战曾为破译纳粹的恩格玛机作出巨大的努力,其设计的图灵机是当今所有计算机的基本模型,他著名的图灵测试至今还用于人工智能领域。就是这位可能会给世界带来无限可能的学者,却因为是同性恋而在当时的英国饱受歧视,陪审团上的观众老爷们一看,吆,同性恋患者,还老牛吃嫩草上人家 20 多岁的小男孩,管你什么大科学家,赶快抓起来。图灵因为工作不愿坐牢,接受了化学阉割,两年后因抑郁自杀身亡。多么沉重的例子,当时图灵 40 出头,正值壮年。如果社会对当时的同性恋持包容态度,让他整天开开心心找基友、搞研究,恐怕人工智能早已经有了巨大的发展了吧。图灵一死,人工智能最起码拖后了 20 年的发展。
英国民众怎么这么对待自己的国宝,他们傻吗?不,能进陪审团的人基本上代表了全民的意志。而且他们都很理性,不会随便去迫害一个人。但是就是这些理性的人,他们作出判断的标准往往是基于一种苍白而廉价的正义感,你图灵搞基,和我们异性相交不一样,所以就是不合法,就要受罚。多么苍白的理由,苍白到我看不到它的厚度。这些人哪个国家都有,中国也不例外。
天津的大爆炸事件让我们的马云老总被迫害的不轻。微博上网友们纷纷给马云留言,你看马老总啊,你是中国首付,哦不,中国首富,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也表表态,捐个千把万给政府安抚民众啊。我想当时马老总看到心里也会犯嘀咕,我是有钱,不过什么公益都问我要钱,什么事故都逼我捐款,我这千把亿的财产也不够人民们分啊,况且资产大多是以证券的形式在股票上,我也不方便变现。做慈善等我退休了在说啊。唉,真是大有大的难处啊。
网友们对马老总态度上已经够客气了,对于有些没有捐款的企业,哪里还顾得上形象,直接破口大骂。骂安利,骂肯德基,骂麦当劳……网友们似乎有骂一切没有捐款企业的权利。他们的逻辑是这样的,你丫的在中国混,现在国家有难,你不表达点心意吗?你根本不敢反驳,处理不好就要被套上不爱国的帽子。搞得企业主们一听到国家有难,就会绷紧神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捐款,捐的少还会被网友们鄙视。不能否认很多企业捐款是纯粹出于社会责任感,但一定也有不少企业捐款是出于社会舆论的压力。尼玛,不捐不行啊。
事实上,企业按照国家的法律合法经营,生产合格的产品,按时纳税,已经尽了作为一个企业的责任,没有义务再进行捐款。连岳也说过,振灾本是政府的职责,不提倡企业或个人再进行捐款。当然如果真的是出于爱心,实在想为社会尽一份力,进行相关捐赠也无妨。
有一件事我可以打包票,对于逼捐行为,网友的出发点都是好的,行为上也是无私奉献,鞠躬尽瘁,没有半点利益诉求,他们无意作恶。但也仅此而已。我并不赞同逼捐行为,因为这是不合法的而且欠缺深层次的考虑。
50 年前,有一根棍子在中国大行其道,这根棍子实在太硬,敲死了无数人,也把国家搅的面目全非。那就是意识形态。在当今中国,人民们也正在铸造一根全新的棍子——道德绑架,其威力可不比意识形态小,我还了解一点它的表现形式:以正义为名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压制一切异己,乍一看真有“号令天下,莫敢不从”的气势,真是厉害。
网友们就是这样,以国家有难为名,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胁迫企业捐款。表面上增加了捐款金额,应该好好表彰一番,而事实上逼捐破坏了中国慈善的底层环境。捐款捐款,首先得出于自愿的原则吧,这么一弄,企业们都反感了,今后再有这样的灾难,还有多少企业主会自愿捐款?
对于捐款,我还想多扯两句,不是我话多,而是逼捐不仅仅是企业的烦恼,有时也发生在我们普通民众身上。不少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自己无缘无故被一个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的朋友拉进群,进去一看,哦,在为某项公益活动进行筹款。这种事情我也干过。那就捐两个子儿吧,以表友谊。我捐款时就是这样的心态,无需掩饰。就算你不与理睬,也没有压迫感,毕竟是在群里,受众者不是你一个。不过如果朋友是单独私信,让你捐款,那就让人有点不舒服了,如果再附上己捐款人名单,名单上的人都是百儿八十的捐,那压迫感更大了。不捐,你这人有爱心吗,还值不值的交往?捐,我还只是个学生,那可是五顿黄焖鸡啊!这不就是道德赤裸裸的道德绑架吗?这就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逼捐吗?所以对于私信别人捐款这种行为,你把我腿打断我都不会去干的。
有时候,民众们还会对别人进行人生安全和财产上的迫害。两年前爱国青年们怒砸日系车就是很好的例子。我看了当时的视频,看到他们的那股狠劲真有拉低日本出口总额、一举破坏其国防体系的快感。青年们有着近似天真的品格,认为砸了车就能破坏日本经济,让那帮鬼子不敢再申述对钓鱼岛的主权。殊不知真正倒霉的是被砸了车的同胞还有保险公司们,国家的关税也少收了不少。
我不愿意对爱国青年这一行为的动机作出解释,主要是因为讲的没有《乌合之众》准确而又精炼,“有时,在某种狂暴的感情——譬如因为国家大事——的影响下,成千上万孤立的个人也会获得一个心理群体的特征。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偶然事件就足以使他们闻风而动聚集在一起,从而立刻获得群体行为特有的属性。群体是用形象来思维的,而形象本身又会立刻引起与它毫无逻辑关系的一系列形象。我们只要想一下,有时我们会因为在头脑中想到的任何事实而产生一连串幻觉,就很容易理解这种状态。它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群体对这个事实却视若无睹,把歪曲性的想像力所引起的幻觉和真实事件混为一谈”。古斯塔夫·勒庞老头子一百多年前就深知民众聚集在一起所形成的巨大而又可怕的力量,有时甚至可以裹挟国家意志。放在今天的中国,这是一个危险的现象。对于争议领土主权的声张,如果政府默不作声,爱过青年们会质疑其治国的合法性,如果态度过于强烈,采取过激的行为,又有引发战争的危险。民族主义就是这样,危难时刻吃下这粒药丸会解救国家于水深火热之中,现在吃恐怕政府会玩火自焚。一战的爆发很大程度也是因为德国国内民族主义的推波助澜。而今天的中日对峙也很大程度上收到民意的裹挟,搞不好就会引发悲剧。
你看看,我们的力量是多么强大,甚至可以迫害自己的国家,葬送这个国家的前途。
作为一个完美主义者,我有杜绝社会上一切迫害的冲动,包括对国家的迫害,对名人的迫害,对普通人的迫害。遗憾的是现在能力不够,历史条件也不成熟,况且这种难度巨大工程不是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的。所以这个计划我还是暂时放在一边。但你以为我就此作罢,那还是低估了我作出努力的决心。从今天开始,我要做一个认真的思索、真诚地明辨是非、对别人无害的行为持包容态度的人,不轻易去“迫害”别人。我还要练就适当的心理抗压能力,以备不时之需。当日后我的某种行为引起别人的质疑时,我想达到那样一种精神状态,“任尔密雨斜倾,我只坐拥王城”。